사

 

 

 

 

 

初春的下午微涼還帶點不適應的溼氣，蔓延所有，從頭到腳，然後然後開始生離死別，沒有想過……原來我們離死亡這麼這麼近，時間停住，停在我與妳的停止線；末了，再見。

 

 

再見。

 

 

「太妍、太妍。」

 

 

「嗯？」

 

 

嘴裡咬著黃美英出發前偷偷塞給自己的小熊軟糖，發愣看著窗外飛逝景色的金太妍直到同車的鄭秀妍喊著她的名字才回過神，黃美英下達的指令還猶如在耳；幾分鐘前全員集合於指揮辦公室，白板上的場地圖是這次交易地點還有容易攻守的地點，對於此次的調配支援金太妍由然不解，以往總是把自己調配與黃美英一組的她，這次竟讓金太妍與鄭秀妍一組，然，黃美英則是一人為組。

 

 

「太妍妳和秀妍一組，其他人照常分組，A隊分兩小隊由東南側門進攻，B隊留守於大門口兩側等待指示，C隊則在對面大樓進行埋伏必要時進行開槍射殺。」

 

 

「黃組長，A隊由東南側進攻，那麼對於路人傷害指數是否會有擴大的可能性？我覺得應…」

 

 

深呼吸，嘆氣，不算冗長的行前會議竟被打斷，而打斷來源是金太妍，面對金太妍的質疑黃美英不是沒有認真想過，而是排除在外的不可抗拒因素有太多太多，思及許久才擬定完畢的攻堅計畫。

 

 

「金警官，妳的質疑我不是沒有想過，而是市中心的攻堅比起以外的場所還要難以控制，這已經是最好的方法了。」

 

 

「可是…」

 

 

眼前的黃美英已經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黃美英，公事上的黃美英認真謹慎，眼神裡有種不容質疑的遵從，向來擅長研判情勢的黃美英出錯機率總是低於兩個百分點，對於上級亦或是李順圭來說是最佳分析人選之一。

 

 

坐在金太妍身旁的崔秀英俯身靠近她的耳邊，低聲說著：太妍，黃組長的分析向來準確率高達98%以上，聽她的別反駁；努努嘴，要金太妍不再反駁的崔秀英是局長李順圭的親密愛人，對於出勤前的支援分配會議常常針鋒相對已經習以為常，尤其金太妍與黃美英的意見往往一觸即發。

 

 

「金警官還有什麼想表述的？沒有的話，以我剛剛所說的去行動。」

 

 

低下頭，金太妍擰著警用外套一角嘴裡喃喃說著知道了，解散後的會議在黃美英最後一句，金警官留下其他人五分鐘後集合，

 

 

匆忙解散的行前會議在黃美英最後一句，除金警員留下其餘人五分鐘後大門口集合，落下語句後其他人收拾桌面後一一離去，惟獨黃美英句子裡明確的指明 ─── 金太妍除外

 

 

「daedae……」一反剛剛會議上的氣勢逼人常態，弱下的語氣是黃美英只想給金太妍看的。

 

 

「嗯？」

 

 

「是不是生悶氣了？」

 

 

「沒事，以妳的計畫主為，我只是把我的質疑提問出來而已。」

 

 

「真的沒生氣？」

 

 

「沒有。」

 

 

黃美英哦的一聲，挽過金太妍的手臂黃美英倏地俯身靠近她，最後在金太妍的額頭落下一個吻，一個出任務前希望她能平平安安歸隊的吻；嘟起嘴，金太妍嚷嚷說著每次都這樣的話語，很多時候黃美英總是用這種小聰明讓金太妍得以就範。

 

 

五分鐘後，黃美英召集總隊人員一一吩咐後開始上車準備到指定地點，那些陌生的熟悉感覺又再度襲擊，隱隱不安的樣子又讓黃美英更添上幾分擔心，同車的金太妍、鄭秀妍、黃美英還有一個崔秀英，彼此不願打破沉默還以為安靜會是守護任務的第一最佳要件。

 

 

任務的第一要件，妳必須要有絕佳的運氣還有福大命大的特質。

 

 

所以，當車子抵達明洞某大樓時黃美英先行讓崔秀英下了車，並再次吩咐她到對街大樓裡與總部支援的部隊一同埋伏，當崔秀英順利抵達集合處後透過耳機回報，接收到達指令後的黃美英僅說了ok便轉過身向後座的金太妍抱了抱。

 

 

擁抱，與自己相似的溫度共生，隨著那一點點貪婪蔓延至全身，那一刻會發覺如果那是相識的第一天該有多好？從頭而來的場景然後不斷延伸再延伸，無可救藥，就像金太妍告白的那一天，黃美英才知道原來紮了根的心底不該拔除的是金太妍。

 

 

不該拔除的，金太妍，還有，那個背道而馳的自己。

 

 

執意不聽李順圭建言的黃美英，最終讓金太妍、鄭秀妍一同留守於B隊，自己則跟隨A隊一同進行攻堅，隨著B隊一同前往大門兩側的金太妍在離去前被黃美英拉住，對視，黃美英眼神裡多了幾分擔心，金太妍伸直了手，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容說道：「沒事，妳不要擔心，妳也要平平安安的，好嗎？」

 

 

擰著眉，黃美英沒有再說些什麼，只是發楞望著金太妍離去的背影，小小的、瘦弱的、弱不禁風的樣子，好像又回到金太妍報到的那一天，黃美英想，如果這次任務完成後，是不是該帶著太妍回到洛杉磯放個長假；始終心繫公務上的黃美英卻突然意識到害怕，害怕金太妍和自己心愛的姊姊一樣就這麼離自己好遠好遠，甚至一別就是一輩子。

 

 

直覺。

 

 

─── 聽說黃組長的直覺準確率高達八成

 

 

然，八成這個定義恐怕還得加上金太妍才是。

 

 

黃美英招集A隊所有人員來到轉角旁的一戶民宅內，這裡是幾個月前黃美英向一位老奶奶承租的，起因是因為在追查此次交易集團時，發覺他們特別喜愛在熱鬧的市中心進行交易，但又礙於局裡上層怕驚動到一般民眾，所以特別請黃美英私下和招租的老奶奶擬定保密協議再進行租賃。

 

 

「A隊等等拆成兩小隊，A1定寅、荷恩等等跟我走，A2旻恩、弼宗、俞淵、宸赫你們四人為一組，A1從南側進入，A2從東側進入。」

 

 

不容質疑的指令在黃美英眸底依舊，拿過箱子內的警用配槍，握把底部還刻有T小小字，扳過保險栓，黃美英小心翼翼把槍收進槍套裡，再次抬眸眼前竟浮現金太妍的身影。

 

 

「組長，組長……」，金太妍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口裡的組長是例行公式上的稱謂。

 

 

黃美英歪過頭望著身旁的金太妍，嗓音微啞：「怎麼了？」

 

 

窗外的雨還在持續下著，猶如這場捉摸不定的攻堅遊戲，金太妍被雨絲包覆後的痕跡顯而易見，還來不及回話，耳機那端傳來鄭秀妍的聲音。

 

 

「組長，組長，出大事了 ─── 」

 

 

然後，接下來，黃美英即將要失去金太妍；對，即將。

 

 

 

*

 

 

 

所有事情還未定案之前，最能揣測心底那個聲音只有自己，始終對金太妍抱歉的黃美英，卻沒有想過聽不進李順圭的叮嚀與丟了金太妍到底有什麼關聯？曾經，曾經迷惘過的黃美英因為金太妍而歸途，然，迷惘與恐懼又再度隱隱蔓延覆蓋。

 

 

覆蓋，與倔強共生共存，卻又藏進最深處。

 

 

「組長，組長，出大事了 ─── 」

 

 

「嗯？」

 

 

「大樓裡藏有大量槍械，剛剛請同仁調查該層承租人，調查結果發現是集團分部董事K為承租人。」

 

 

「知道了。」

 

 

緊抿著嘴，黃美英不發一語，思及半晌，拿過一旁無線電説道：「abort mission, I repeat, abort mission!」，幾秒後，無線電傳來check確認聲，統一召集回所有隊員是黃美英最後的方法。

 

 

幾坪大的空間裡塞進數十人，無端的任務中止讓所有隊員摸不著頭緒，擅自中止任務的黃美英幾分鐘後接到局裡來電，上級那頭所指示的就是要讓黃美英立即恢復任務，找遍了所有正當理由卻反駁不成的黃美英，末了只能無可奈何的照著上級所指示計畫去執行。

 

 

再次拿過一旁的小白板，黃美英粗略畫上週遭的建築所在地還有主建築物樓層示意圖，幾坪大的空間裡多了數十人，清新的空氣早已被逐漸削弱與逐漸加重二氧化碳更讓黃美英一度喘不過氣來，隱隱不安的情緒又躍上心頭，忽地黃美英放下白板筆直往民宅大門口走去，徒留剩下數十人尷尬的面面相覷。

 

 

循著黃美英所遺留下的香味路徑，最後金太妍在兩條街旁的巷尾轉角找到了她，一向自恃堅強的黃美英竟癱坐在一旁花圃所圍起的矮磚石上，低著頭，不肯讓僅剩的堅強洩漏得無影無蹤；踢過一旁的小石子，金太妍踏過青磚石地來到黃美英身邊坐下，不言不語，只是尋著黃美英看過的方向直直呆望。

 

 

歪過頭，輕倚靠在金太妍的肩上，這樣的黃美英不常見，閃爍在眼底的她有太多太多必須承擔的重責大任，包括那所謂的回憶。

 

 

「太妍吶 ───」

 

 

輕聲喊道金太妍的名字，那是黃美英最溫柔最溫柔的時刻。

 

 

「嗯？」

 

 

「上級還是執意執行任務，可是我…」

 

 

「不會的，嗯？我們美英啊…」，頓了頓幾秒，金太妍才又緩緩開口：「我們美英太過善良了，還有總是承受那些不屬於妳的責任，所以妳越來越不開心，活得越來越不像那個滿腔熱血的妳，總會有迷途的時候，也總會有失落的時候，可是妳要知道我還在妳身邊。」，軟軟的語調隨著那些沒有太過起伏的句子更直搗心底，還是一樣，還是一樣能輕易安撫如此不安的黃美英。

 

 

這一次，不如那一年的酷夏伴隨著層層不知名情緒在流動於心底深處，黃美英的身邊多了個金太妍，隱隱不安的情緒總是來得急去得慢，末了抬起頭看著金太妍的她說著，daedae妳怎麼能像個酷英雄，總在我最需要妳的時候出現？

 

 

金太妍呵呵傻笑，喃喃自語的嘴角多了幾分寵愛，她說：「不管怎麼樣，都會好好待在妳身邊的。」

 

 

無論如何，好好的，待在黃美英的身邊；自翊。

 

 

擺在背心暗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身旁的金太妍嘟起嘴像個孩子般的呆望著暫時停雨的灰陰天空，螢幕上顯示的名字是幾個鐘頭前才剛越洋來電的李順圭，努努嘴，黃美英把手機晃到金太妍面前，金太妍只是笑著接過按下通話鍵。

 

 

「喂，李局長好。」

 

 

「呀，金太妍不要冒名，妳的黃美英呢？叫她聽電話。」

 

 

金太妍哦的一聲，轉過頭把手機遞給了黃美英還附上一個哭臉，黃美英笑著伸出手撥了撥金太妍被風吹亂的瀏海。

 

 

「順圭，怎麼了？」

 

 

「上級剛剛越洋給了電話說任務照常執行。」

 

 

「我知道。」

 

 

「黃美英，妳一定要把金太妍帶在身邊，知道嗎？」

 

 

「知道了。」

 

 

聽不進的建言，老是這樣，黃美英老是這樣，保護自己最重要最重要的人，然後再讓自己處於危機四伏的場面，顧不得還有話要講的李順圭，黃美英匆匆說了句再見後就把電話掛斷；以前，黃美英總是想，每個人總會有一個最純潔無瑕的夢想，最後隨著時間無情侵擾後漸漸消失殆盡。

 

 

夢想，消失殆盡；黃美英。

 

 

歪過頭，黃美英看著身旁的金太妍，像是第一次看到的她，白白嫩嫩、正義凜然、瘦瘦小小的，時間在金太妍身上彷若起不了任何作用，反倒黃美英隨著時間歷練成熟不少，歲月痕跡無法在之中輾過應有的印記，仰賴金太妍的黃美英總在心中悄悄禱告，她說，親愛的主，希望祢能讓太妍平平安安的待在我的身旁每一天。

 

 

黃美英不喜歡聚散無常的場合卻從事高風險的職業，逝去的記憶與消散的回憶裡，黃美英真正要面對的是……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所有隱藏於心底的回憶與情緒翻騰；李順圭總是笑她，笑她怎麼這麼認真執著於每個任務，會不會哪天妳連命都沒了，死後還是依然執著？每當聽及於此，黃美英也總是理直氣壯反駁：「我這是熱愛我的工作，用盡我生命熱情去完成每一件任務，高層應該要頒發獎狀給我才是。」

 

 

關於黃美英的認真、執著，向來就是李順圭應該擔心的，因此時時提醒金太妍要把黃美英好好帶在身邊，怕得是黃美英會因為一時半刻的軟肋與衝勁毀掉自己拼來的所有，所以金太妍也總是趁著黃美英不注意時悄悄跟在她的身後，但更多更多時候的她總是望著一旁的金太妍發起呆。

 

 

「黃組長，妳又心不在焉了……」

 

 

「嗯？」

 

 

「我說……」，低頭輕吻，金太妍驀地笑出聲，然後語調緩慢說著：「黃組長妳又心不在焉了，整個組還在等妳下達指令呢，所以我們的黃組長什麼時候要回去？」

 

 

「現在？」，黃美英歪過頭，神情有些可愛說著，頓了頓幾秒又接著說：「不過任務完成後daedae要陪我回家一趟。」

 

 

「成交。」

 

 

曾經有人說過相愛的人會越來越相似，金太妍彎起相似弧度眼角看向一旁的黃美英，沒有太多情話可以圍繞在黃美英身邊，那句限量版的我愛妳也是足足等了三個月又九天才聽見的，曾經也有人說過相愛的人心靈相通的機率比一般人還要高很多很多，金太妍親口給的承諾，短短兩個字卻是一條收不回的不歸路。

 

 

不歸路；我愛妳，還有，手牽著手漫步於全州的小巷內。

 

 

下午四點零九分，黃美英與金太妍悄悄再次進入民宅內，幾分鐘前所有隊員面面相覷於今變得一絲絲尷尬氛圍，只剩下崔秀英百般無聊得撐著頭看向剛進門的金太妍、黃美英，湊近金太妍耳邊低聲嚷嚷，「妳們小倆口要約會也要看場合好嗎？跑出去那麼久的時間，要不是剛順圭撥了通越洋電話給上級拖延時間，妳們兩個連回來的時間都沒有了。」，金太妍只是嗯了長長一聲後沒有太多回應。

 

 

冗長的戰略會議又再度開始，距離五點還剩下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分分刻刻都得保持最高警戒，誠如那一年李順圭和黃美英說的，黃美英妳要知道警察這職務是拿命來玩的，誰都無法保證下一秒的我們是不是還活著，妳要好好珍惜妳認為重要的人事物，知道嗎？

 

 

知道嗎？妳要好好珍惜；只可惜黃美英的珍惜慢了一步。

 

 

絲毫不讓人喘息的戰略會議，對於金太妍來說僅是無關緊要的會議之一，是似每日晨間早會般的安常習故，沒放太多心思在會議上的金太妍又開始發楞，窗邊外陰雨綿綿的天氣揮之不去宛如是離別開場，從空中不斷降落如絲細雨攀附在玻璃窗上猶如某種宣告的意味。

 

 

「金警員，金警員，金太妍警員。」

 

 

沉著嗓音喊道幾聲的黃美英，臉上逐漸無法失控的神情已經代表她的不悅，還來不及反應的金太妍差點被一旁的崔秀英撞得踉蹌倒地，低聲嚷嚷說著：幹什麼崔秀英，是想謀殺我是不是？隨後按著桌沿穩住步伐才又再次抬頭看著離自己不遠的黃美英。

 

 

抿抿嘴，想忍住的情緒最終還是守不住，嗓音裡多了些希望能讓金太妍能專注會議的慍怒，「現在是在開會，不是讓妳發楞，希望妳能認真。」，語落，黃美英又開始專注在戰略會議裡，白板上寫了又擦擦了又寫的痕跡太過顯眼，一如金太妍那顆慢熱卻想細細守護她的心；顯眼，但真摯真心。

 

 

忘了說，黃美英還忘了說，daedae任務結束後，我想做一些我想了好久的事情，一起環遊世界然後再一起慢慢變老，最後在老家全州這裡的小巷內牽著手散步，過完屬於我們的一輩子。

 

 

可，黃美英還是沒有說出口，黃美英也把李順圭口中的珍惜一併悄悄挪出一角，無心應付，緊張瀰漫焦灼蔓延的氛圍尚未落幕，黃美英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接起，沒有太多的對話，只有是、是、是、我知道了，這幾個短暫對話而已。

 

 

黃美英的小小發言權被剛剛的那通電話消磨了許多，始終緊蹙著眉的她開始變得越來越不多話，一旁的金太妍只是走到她身旁拉了拉衣角，嚅道：「還好嗎？會議…還要進行嗎？」

 

 

嘆氣，半晌才出聲：「四點四十五分整隊，五十五分攻堅，按照原定計畫執行。」

 

 

黃美英的原定計畫 ─── 保護金太妍、保護金太妍、還是保護金太妍。

 

 

所以黃美英不願金太妍陪著自己冒著高風險的任務，所以黃美英不聽李順圭給的建言執意讓金太妍和鄭秀妍一組，甚至高層下令要讓金太妍和黃美英擔任前鋒攻堅第一線時黃美英也是堅決反對，執意一人一組也不願讓她的金太妍冒任何風險。

 

 

忠貞不二的心，是黃美英遇見金太妍時就想要好好保護的，因為金太妍是如此善良正直，在自己的世界倒塌之際替自己撐起不屬於任何她的情緒，那些散落一地的回憶還有記憶也被金太妍一片一片撿起，然後分類再分類，最後才有現在的黃美英。

 

 

「是。」

 

 

數十人整齊劃一的答覆成了黃美英的尊嚴，怔然望向一旁正在收拾桌面的金太妍，黃美英眼神裡的擔憂更是覆上一層又一層，末了收拾完畢的金太妍抬起頭看著望著自己發楞黃美英，驀然笑出聲，回過神才發現偷偷竊笑的金太妍挨在身旁。

 

 

黃美英脫口說出的謝謝讓金太妍不明就理，太過珍貴的絮語，對黃美英來說那句謝謝比起我愛妳更加珍貴，徒留那些懸宕在半路的真心，最後最後才會發現，原來黃美英的金太妍才是珍貴的存在意義。

 

 

 

*

 

 

 

黃美英突然想起兩年前的夏天，金太妍載著她來到232公里外的全州，還記得那天的天氣晴朗無雲，也還記得她的金太妍嘴角揚起的可愛梨渦，那是金太妍第一次帶黃美英回家，沒有想過落地生根是什麼感覺，但黃美英想應該就是從那刻開始就落地生根。

 

 

已經忘了時間是推移歲月的兇手，瞥向牆角上的時鐘有些泛黃古老，如果在安靜一點說不定還聽得見秒針催促前進的聲響，與相同頻率前進的歲月沒有放過任何人，包含金太妍與黃美英；離四點四十五分還有三分鐘的時間，民宅內小小的客廳空間早已被擠得水泄不通，整裝待發的穿著與佩帶裝備聲一起一落，分分秒秒都在提醒著黃美英緊繃神經。

 

 

分針還尚未指向九時黃美英早已整裝待發站在民宅外，陰雨綿綿的天氣還在持續，想起早上出門前新聞台的氣象主播說的，今日天氣晴時多雲會有午後的短暫陣雨，黃美英心想都是騙人的，還是習慣待在時常晴朗的洛杉磯，至少那裡會有她愛的家人陪伴著；半刻，發楞的黃美英還來不及回神，又悄悄落進金太妍的懷裡。

 

 

語落，耳畔細語，她是這麼說的：「美英，我的美英，要平平安安的，至少妳一定要平平安安。」

 

 

至少。

 

 

至少黃美英要。

 

 

雨落，黑影瞬間閃過眼前，子彈劃過黃美英的臉頰射向後方街道，隨侍的警戒本能還沒派上用場，下一秒就見崔秀英拿過警用配槍，扣下板機衝出民宅，砰，砰，砰，四秒內連開三槍顧不得封鎖線有沒有圍起，末了，煞羽而歸；跑了幾百公尺的崔秀英氣喘吁吁從街的另外一頭急忙衝向黃美英身邊，而黃美英還安穩落在金太妍的懷裡，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時間霎時彷若靜止，只剩下金太妍的微喘焦躁不已的呼吸聲落在耳邊，半晌，金太妍悶哼的聲線從黃美英的髮絲間隱隱擴散，「美英，妳沒…事吧？」，漸弱的尾音還在嘗試對抗。

 

 

「金太妍，金太妍，金太妍妳怎麼了？」

 

 

崔秀英急忙把黃美英從金太妍懷裡拉開，擁抱不到的範圍還堅持著伸手拉住她的黃美英，費盡力氣伸手再次奪回的擁抱還有話語從金太妍口中緩緩說出，她說，不要把她的美英從她身邊拉開，她想就這樣抱著她，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這是金太妍小小的心願。

 

 

崔秀英再次把黃美英從金太妍懷裡拉開，仔細檢查金太妍的傷勢，背部貫穿兩顆子彈，其中一顆還卡在胸腔裡，子彈劃過臉頰上的傷痕清晰可見，而，黃美英毫髮無傷；太過明目張膽的埋伏早已在黃美英走出民宅前已然蓄勢，幾分鐘前，對街上的咖啡廳落地窗旁坐了幾個西裝筆挺的男子，如今卻已消失無蹤。

 

 

慌了所有，黃美英慌了所有，自侍的保護還有真心希望都能一一固若金湯守護到她的金太妍，很可惜事以願違，黃美英神情微微怔愣，看著離自己不遠的金太妍生命一點一點流失，一旁的崔秀英終於忍不住低聲吼道：「黃美英，妳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金太妍快要死掉了，妳知不知道？」

 

 

─── 妳知不知道，金太妍快要死掉了？

 

 

倘若生命的意義可以分成三大要素，那麼金太妍是屬於哪個範疇？抑或者根本不屬於那些範疇，然，金太妍就是黃美英落葉歸根的根？談不上三大要素裡任何一個要素，太過重要，所以小心翼翼珍惜著金太妍的一切，黃美英曾經說過不喜歡聚散無常的場合卻從事高風險的職業，那也只是因為金太妍而已，僅僅就只因為金太妍而已。

 

 

倏地伸手拿起無線電，原以為會難過得說不出來任何一句話的黃美英，茫然將陌生詞彙緩緩從嘴裡吐出：「mayday. mayday. 請求支援，我是Fany Hwang，這裡是中區明洞39街81號，有一員警槍傷有生命危險。」

 

 

半晌，無線電那端才傳來同事回覆：「收到收到，立刻前往支援。」

 

 

開始被雨勢覆蓋的城市，除了斑駁的人行磚道上散落一地的狼狽外，還有那些來不及撿起卻又被這場雨淋得透徹的回憶，然，眼淚參雜雨水一併落下，看不清楚哪些是黃美英的擔憂與害怕，推開崔秀英的黃美英又把金太妍奪回自己的懷抱裡，至少，至少這一刻的金太妍還是屬於自己的。

 

 

「金太妍，金太妍，欸，妳不可以睡著知道嗎？」，幾乎哽咽著嗓的黃美英開始害怕，害怕下一秒她的金太妍會從此消失在她的生命裡。

 

 

「哦，黃美英妳不要哭啊，妳哭的時候很醜欸。」

 

 

「金太妍妳還有閒情逸致可以開玩笑？妳要是死了我要怎麼辦？」

 

 

生命的消逝一點一點蒸發，沒有想過金太妍有沒有離開自己的那一刻，只是習慣金太妍，習慣她的氣味，習慣她擁抱的溫度，習慣她的溫柔，不想戒掉那個屬於自己的金太妍；一旁的崔秀英不知道什麼時候抓著電話朝著那端吼道，金太妍要死了怎麼辦？慌張不已，從未看過這樣的崔秀英。

 

 

防彈背心裡的手機還在震動著，無暇接起的黃美英茫然看著眼前已被同事清空圍上封鎖線的冷清街道，滂沱大雨之中快要斷了線的生命還在掙扎，能的話黃美英想代替金太妍承受這一切，很可惜不行。

 

 

「黃美英，黃美英。」

 

 

「嗯？」

 

 

「順圭找妳，說妳電話都不接。」

 

 

崔秀英把手機拿給了黃美英，愣了幾秒後才接過電話的黃美英喂的一聲，李順圭慍怒嗓音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她說：「黃美英妳為什麼說都說不聽？千叮嚀萬交代就是要把太妍放在妳的身邊，為什麼還是讓她和鄭秀妍一組？現在好了，一條命就這樣賠上了…」；沒有反應，黃美英沒有給電話那端的李順圭任何反應，崔秀英見狀把手機拿了回來，刻意壓低音量和李順圭說著晚點再說先這樣就逐自掛上電話。

 

 

Then there’s you.

 

 

It’s you.

 

 

還沒終止的任務還在持續，無線電裡傳來的聲音斷斷續續聽得有些不太清楚，半晌，僅聽見那端微微傳來幾段不成調的音節，例如：組長，攻堅對象開始有了動靜，再例如：組長，是不是應該攻堅行動了？怔愣望著街的另一邊的黃美英還是遲遲沒有反應。

 

 

「黃美英、黃美英、黃美英。」

 

 

孤立無援的樣子，沒有援軍沒有武裝，黃美英似失了魂傻愣抱著金太妍，直到崔秀英輕推她的肩，黃美英才又回過神，低聲悶哼說著怎麼了？

 

 

嘆氣，半晌崔秀英才又開口：「攻堅對象有了行動，剛剛順圭給了指示要我代為支援任務，妳先待在這裡等待救援，有什麼狀況再和我說，A1、A2已經在東南兩側待命，鄭秀妍我讓她和我一同支援A1…」，離開前，崔秀英交代一旁前來支援的警員，千萬不能讓黃美英再為了金太妍出了什麼意外。

 

 

塵埃落定的瞬間往往無常，又好比生命這件事情，自私得不想讓任何人靠近金太妍與自己的身邊，等待救護同時無心警戒周圍，幾分鐘前的槍戰還歷歷在目，從貪戀金太妍擁抱餘溫到倒下沒有幾秒鐘的時間，自恃堅強的黃美英此刻卻被金太妍擊得一敗塗地。

 

 

雨勢緩緩變大，還是不肯離去的黃美英只能抱著奄奄一息金太妍，末了一名警員拿著傘來到黃美英身旁替她撐著傘，微微扯開嗓子說著：「美英學姊，這樣淋著雨對太妍學姊的傷勢會更嚴重的，救護人員預計再過兩分鐘內就會抵達，在那之前我先替妳們撐著傘，順圭學姊已經買好機票準備從日本回來了。」

 

 

「知道了。」

 

 

黃美英眼神裡的那些疲憊不堪已被狼狽吞噬，隨著髮絲落下的雨水浸溼那些聽不進話語，生離死別早就應該習以為常才是，但最終套用在金太妍身上卻是怎麼樣都無法成立的，本該是金太妍一貫不溫不火的嘮叨，如今卻怎麼樣都換不回那個屬於自己的金太妍。

 

 

獅子座的傲氣成了狼狽最鍥而不捨拉鋸，面對眼前的小學妹的關懷之意，黃美英竟哽咽了起來，語尾來不及收拾的情緒被雨滴逐漸稀釋到不成原意，該怎麼樣才能穩住那個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很久很久之前的黃美英也是這麼度過的，只是那時候的她還有金太妍的陪伴。

 

 

不遠處的救護車伴隨著鳴笛聲開了進來，最終停在一旁街角，一陣又一陣閃過的紅光惹得黃美英眼睛有些不適，陸續下車的救護人員推過擔架、簡易型救護裝備來到黃美英旁。

 

 

「請問傷患傷勢嚴重程度如何？」

 

 

「背部貫穿兩顆子彈，其中一顆還卡在身體裡，臉頰些許擦傷，意識有些模糊。」

 

 

「好，我們現在要將傷患送到首爾醫院，請問警方這裡是妳要和我們隨車到醫院嗎？」

 

 

「是。」

 

 

離開前，黃美英拉住一旁的小學妹，低聲交代：「等等崔秀英來和她說我隨車和太妍去醫院，順圭那邊晚點妳在幫忙她一下，別讓她太快到醫院。」，小學妹疑惑抬頭，末了還是應了聲好就匆匆推著黃美英上了車。

 

 

那些說好的未來不小心被擁擠過了頭的茫然一同走散，黃美英曾經設想許多可能場景，但怎麼樣卻也沒想過她的金太妍有一天會離開她，而且這一走還是一輩子，不是失散不是不告而別，而是真真實實看著金太妍從自己眼前一點一點的消逝。

 

 

一望無盡頭的醫院長廊還有一排斑駁掉漆的塑膠座椅，狹長的蒼白空間裡承載著多少不知名的家屬等候焦急的心，然，黃美英是其中之一，恍惚間以為手術房上的燈箱暗下，抬眸，顯而易見的紅色燈箱還高高亮著，無端提醒著黃美英這次的任務成敗是拿金太妍的生命來換取的。

 

 

她是該把李順圭的話聽進耳裡的，後悔莫及後的如果已經是失去的開始，這種懲罰對黃美英來說已經無法言喻，黃美英依稀還記得金太妍擁抱的溫度，也依稀還記得金太妍梨渦笑容的嘴角弧度，但，卻是無法不忘記金太妍倒在懷裡的樣子，太過倉皇無措，那顆心還在徘徊不定，

 

 

幾個小時後，李順圭匆匆拖著行李箱來到手術房門口，本以為會自己破口大罵的李順圭，末了還是小心翼翼的把行李箱放置一旁，安靜坐在黃美英一旁空出來的塑膠座椅上，冗長的沉默獨白成了不安的尷尬氛圍，輕輕嘆氣，小心的把手搭在黃美英的肩上，不言不語，然，李順圭其實想問得的是 ─── 美英妳還好嗎？

 

 

美英妳還好嗎？

 

 

模糊不清的眼前還帶點心疼，別過頭不忍再看愧疚不已的黃美英，李順圭想是不是應該在叮嚀黃美英的時候，就應該一併叮嚀崔秀英才是，至少，至少崔秀英才能顧及，還來不及出擊的策略戰術早已敗得潰不成軍，徒留那些奢望伴著從空氣中畫出的突兀未來更添落寞，但更多時候的李順圭總是在一旁陪著金太妍與黃美英，從相識到相戀這些都是和她們一起參與的。

 

 

冗長的沉默與時間對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房上的燈箱暗下，自動門開啟的那一刻似是放下心中極大壓力的鬆了一口氣，黃美英與李順圭急忙向前和執刀醫師詢問，最終得到的答案是 ─── 已經順利將子彈取出，沒有生命危險但這兩天可能會有昏迷的情況，是打麻藥的關係，傷口盡量不要碰到水，復原期大概要兩個月左右。

 

 

不再是皺著眉的黃美英露出笑容，待醫生走後黃美英倏地拉過李順圭抱住她，語調裡多了點掩飾不了的鼻音，她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應該聽妳的話把太妍留在身邊的才是，對不起，都是我太大意，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哽咽著嗓，好像無法再繼續說下去的黃美英就這樣把李順圭抱了好久好久。

 

 

無奈嘆氣，李順圭末了才又開口：「早說了，就讓金太妍和妳一組才對，總是聽不進我說的話，實在是…」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螢幕上顯示的是崔秀英電話號碼，單手接起電話，無暇顧及一旁的行李箱，李順圭拍拍黃美英肩膀先讓她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到金太妍的病房，長廊的尾端陽光悄悄照進地板圈出一片圓點，長達幾分鐘的通話，最終讓李順圭換上微笑。

 

 

放不下的擁抱，永遠無限提供屬於自己的金太妍，緩緩露出的陽光一掃幾個鐘頭前的大雨，那些還來不及開口說的，黃美英想留給醒來後的金太妍，眼神裡的那些溫柔輕輕淌過，不想再忘記金太妍的擁抱，也不想再忘記金太妍的所有所有，那些獨特的，真的只留給她而已。

 

 

單人房的寧靜剛好足夠填滿黃美英與金太妍，剛下任務的崔秀英匆匆撞開門，力道不輕，巨大聲響差點讓黃美英生起氣，呵呵笑著的崔秀英向黃美英賠不是，還說著今天的任務有驚無險，差點也把命賠上了，還好有同仁們的幫忙才得以脫困，頓了頓後，又說，局裡這次應該會頒發大獎，黃美英妳應該感謝我才是。

 

 

後來，黃美英才明白，不需要什麼大獎也不需要什麼勳章來彰顯自己，她只求她的daedae能平平安安的待在自己身旁每一天就好，黃美英呆愣望著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的金太妍，似失了魂的模樣的失魂落魄，即便醫生說沒有任何的生命危險，但，看在黃美英眼底還是心疼。

 

 

凌晨一點，不久前才送走李順圭與崔秀英的黃美英又接到李順圭來電，她說，美英這幾天妳就在醫院好好照顧太妍，局裡這邊我會交代同仁幫忙一下，妳別擔心，黃美英只是應了聲哦便沒了下文。

 

 

黃美英輕輕擁抱金太妍，眨眨眼沿著月光透進的光線尋找那些遺失的溫柔，偌大空間回盪著那些溫柔餘溫，擅長把這些溫柔駐足於地的黃美英還在等著，等著金太妍醒來，等著金太妍再一次的擁抱，等著金太妍再一次為自己漾開的笑容。

 

 

關於金太妍的所有是如此著迷。

 

 

至今黃美英還是不懂為何會如此著迷。

 

 

凌晨三點九分，睡意朦朧的黃美英聽見一旁微弱嗓音傳來 ───「hi. 女朋友，想我嗎？」

 

 

 

*

 

 

 

當然 ───

 

 

我想妳了，金太妍。

 

 

 

 

 

…

 

 

…

 

 

…

 

 

 

 

 

 

「美英啊，相愛的時間不多，只有這輩子，能的話每分每秒都想好好把握。」- 金太妍

 

 

「在陌生的世界倒塌之際，是妳，是妳陪伴我所有所有，想要輕聲告訴妳：謝謝妳，謝謝我的daedae。」- 黃美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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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hoto cr.pluto parallax)